口福 || 又到槐花飘香时

我一直觉得，春天里如果少了洋槐花，那该多么无趣啊。

我对槐花的痴迷由来已久，久到我与生俱来的万荣印记。从我有记忆起，年年春天都有这香甜的花香，年年春天都会尝到这香甜的味道。 在我心里，槐花就是春天的滋味。

 很小的时候，我家巷子口有一棵很大的洋槐花树。树干粗到三四人才能合抱，树冠大到遮挡了整个巷口。不知因为树干太粗壮了，还是因为这棵树太老了，树干下面还有个能钻进小孩子的树洞。

老槐树是我们西门巷几户人家的公共场地。天热时大人们喜欢端着饭碗蹲在树荫下吃饭，或者就坐在树荫下諞谝闲聊聊天。小娃娃就在大树附近捉迷藏。有的躲在门洞拐角有的藏在某家的大门后面，当然每一次总有小伙伴躲进树洞又被揪出来。一旦揪出藏在树洞里的小伙伴后，伴随着欢呼声游戏就换成手牵手围抱一圈，数数看几个人能抱住这棵大槐树。

最高兴的自然是槐花盛开的日子。槐花开的那几天，槐树下总是热闹非凡。香气馥郁的槐花勾引得附近巷子里的人家，都搬着梯子扛着杆子过来钩槐花吃。但因为这棵树极高，远远看到空中的槐花密密匝匝，很是壮观。钩过槐花的人都知道洋槐树树身高大枝条多刺材质发脆易折断，所以真正能钩到的槐花并不多。

我家园子门口那棵碗口粗的洋槐树才是我们口福的寄托。平日里我很少关注它，春天来临后，每到放学我就会跑到树根下的土堆上，仰着脖子看看槐花长出来没有。

 高高山上一棵槐

手搭槐树望郎来

娘问我在看什么

我看槐花几时开

 N多年后我在津门的课堂上听老师讲到这首著名的诗歌时，槐花的香甜味道立刻就回到心头，让我穿越千里回到故园家门口的槐树下，顿觉口舌生津。那节课上我就一直沉浸在一种画饼充饥的遐想之中，似乎真就过了把瘾。

我喜欢吃槐花却又怕刺。好在我家这棵树就在院墙旁，槐花一开，大哥就搭上梯子站在墙上钩槐花，我们在下面捡，边捡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捋进嘴里，那种甜津津的香甜立刻就包裹着味蕾在嘴里弥漫开来，让人欲罢不能。

当然最好吃的还是槐花拌面菜。

把槐花洗干净，控干水分，倒进面盆里，先倒点油拌匀，然后放白面花椒面咸盐彻底搅拌，让每一粒槐花上都薄薄地裹一层面粉。开水上锅大火蒸十五分钟就可以出锅。蒸槐花时满屋子的香汽会飘到巷道里。

把春天的新蒜捣成蒜泥放上辣椒面用热油一泼，又一种香味弥漫开来。这两种香味叠加混合，缭绕在各家各户的饭桌前，那就是我打小就熟悉的家乡春天的滋味。那种香味现在一想就要流口水。

也许年年春天都这么从惦记槐花开始，在我年少记忆里春天就意味着槐花盛开或者槐花总是伴随着春天而来。倘若缺少了槐花的味道那还能叫春天来了吗？

直到高中毕业到外地求学离开家乡，才知道原来异乡没有槐花，即便有也没有食花的习俗。那样的春天果真就就无滋无味，让人提不起兴致。没想到那年暑假回来，父亲很神秘地告诉我，你妈想出一个办法，把槐花晒干，用水泡软后给你蒸菜吃。这个办法我们都试过了，能行。

很自然地，那几年我都是在夏天吃槐花拌面菜，还有槐花包子，那样的味道也别有风味。

晋南老家气候温润，每到开春地里的食材赶着趟儿端上饭桌。但在人们的饮食里，吃花的习俗更让人留恋。在老家人的心里，能吃的花儿就两种：洋槐花，苜蓿花。榆钱也可以吃，但据说那是榆树的种子，不能叫做花儿。

自打“铁牛”接替了大黄牛的耕种任务后，种苜蓿的人家越来越少，到后来几乎就没有再见过苜蓿，更不要说苜蓿花儿了。苜蓿花最后留在我记忆里的是那首小时候玩耍时的口歌__四第四，四月八，娘爱吃苜蓿花，一朵一朵我来掐…

但洋槐花不同。乡村的田地崖畔有，城市的公园街道也不少。甚至有的单位大院里也种植着几棵。所以洋槐花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成了我关于春天必不可少的记忆。

先前并州路没有改造时，马路两旁都是几人合抱的洋槐树，每到春天我走路上下班，穿行在一路花香中，心情格外放松。也许在潜意识里，就觉得有些走在家乡田野的味道。

前几年修路时，我看着道路两旁伐倒的大树上挂满了正开的槐花，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后来，我依旧沿着并州路上下班，一路上在日晒与嘈杂声中格外怀想那些大伞一般的洋槐树。

离家千里，每年春天仍惦记着吃到槐花。 同学的大姐，院子里有一棵洋槐树，树冠也极大，遮盖在她家平房的房顶上。一到春天她就邀我去她家房顶摘槐花，让我分享春天的味道。 小时候常听父亲说，洋槐花不怕采摘，越摘第二年开的越稠。 这个从大姐家年年稠密的花串中一再得到验证。

前两年在郭师单位院子里发现了新品种——紫槐，树种花形都与槐花一样，只是那种紫槐花艳妍有余而香味不足，据说是刺槐的变种。紫槐花跟洁白的槐花在空中交相辉映， 是一道视觉盛宴。

但最让我激动的，仍是院子里那几排洋槐树。站在树下，深深吸口气，槐花的香味侵入心脾，顿时有一种站在原野的感觉。于是每到五月就总惦记着去那里一边欣赏着艳丽的紫槐花，一边闻着槐花独特的香甜，采摘一些自然的馈赠。

去年五一节收获颇丰。捋槐花时突发奇想，如果把春天滋味包裹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就创造性地用槐花韭菜肉拌馅包饺子，果然就把春天的味道美到了一个新高度。

后来又想起当年妈妈晒槐花的事情来，就又想着晾晒一些槐花干。

为了确保成功，特意问了度娘，介绍的办法竟然跟多年前妈妈摸索出来的相差无几，看来高手果然在民间啊。

这两天运城的槐花已经飘香，而龙城因为天气冷，还得等些日子。就翻出来那包干槐花，用开水冲泡了一杯，等那种特有的香甜蕴散开来，喝一口唇齿留香，算是聊慰相思。

只是喝完槐花茶，还真就应了那句话——想家的时候总会饿。

好吧，我就虚胃以待，静等着槐花飘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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