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少年时代有十年是住在临近城市的铁轨旁,我家住五层,每隔几十分钟就有火车的鸣笛声,不过住久了我几乎听不到。每次有新同学到我家,他们能听见,并兴奋地趴到窗口,看火车况且况且地开过。
那时候铁轨旁连护栏都没有,天真的我还带着同学们去铁轨上压过五毛钱的硬币。放一枚金色的硬币放在铁轨上,然后大家学电视上的大人,装模作样趴在铁轨上听火车的声音,直到火车惊声鸣笛,同学们才慌乱起身在铁轨旁抱团站稳。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风鼓起我们的头发,脸上感觉有水滴在拍打,我们兴奋地尖叫。等火车开走后,我们到处寻找被压成无花无字的金币,偶尔能捡到留存一半钱币模样的金币。
现在回想,当年我们没有被火车撞飞,没有被飞出的硬币打伤,火车也没有脱轨,继而我们没有被抓去坐牢,都得感谢老天眷顾。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二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五岁的女儿只坐过尖嘴的动车和高铁,城市周边的铁轨也早就有了必要的防护。列车不断地提速再提速,车厢环境一变再变,舒适得让大家都不舍得在车厢里扔瓜子皮。
那种没有空调、不禁烟、车厢里人和货物一起挤成罐头的铁皮老怪物,注定只能留存在人们的记忆里,它们消失得那么快,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妈妈的记忆里,留存着当年她带着我和我哥,从农村去到几千公里之外的城市看望当兵的爸爸。坐着绿皮火车,在挤满人的硬座车厢里一呆就是几天几夜。她要顾着两个孩子,又要顾着行李,自己困得只能睡在长排的列车座位底下的空间里,睡梦中还隐约听见有人在说“你看那个胖子怎么睡得那么香!”每次听她说起,我都满满的画面感,又瞬间能把自己倒回上大学那会儿的所有火车旅程。
十五年前,福州往返北京因为遇上学生流,排几个小时的队能买到火车票算幸运的。有时候还要闺蜜的爸妈托了关系才能帮我们买到票。
有一次我和同行的男同学,买到一趟福州到北京的加班车。那是一辆双层的硬座铁皮火车,八月的车厢还没有空调,在我的记忆里它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油闷罐的形象。过道上挤满了没有座位的人,只要谁站起来去上个厕所或者活动一下,立马就会有人抢座休息。
我和同学因为是老相识,互相聊天还算撑过了大半天。很快中午的烈日就烤得车厢里的人烦躁起来,偏偏列车还开过一大片着火的干草丛,车厢里的炎热程度可想而知。大家每次看到那个累得直喘气、还穿着制服汗流浃背地清理车厢的胖列车员,就要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没有空调,他只能面不改色地调侃:“我睡觉的地方还开着暖气呢”,大家只能焦急地期盼夜晚的来临。
坐在我们对面的男人们,上车后不久就脱掉上衣脱掉鞋子,喝起啤酒来。车厢里的脚臭味、汗臭味,还有喝啤酒的酒气,混合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都要吐了。随身站起来去了趟厕所,可惜厕所里也堆满了污秽物,我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挣扎解决的了。
这时我接到了男友的电话,瞬间情绪就大爆发了,我跟他说我都想跳车了,接着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坐火车崩溃大哭。
哭完以后,我终于能继续坚持剩下的旅程了,那一次我们坐了56个小时。
多年以后我看到一则新闻:一个产妇因为坐火车时间过长,情绪狂躁导致把抱在怀里孩子扔到车厢外。作为一个有切身体会的人,我秒懂这则新闻。
好在这些都成为了过时的回忆,很快就要在我脑子里模糊起来了,直至我再也记不得任何痛苦。那些眼泪,以后也许只会作为我逗朵朵开心的谈资。
愿生活就像列车一路向前,人们不必再受乘车之苦。
也愿绿皮火车能安享晚年,后会无期。
题图摄影:摄图网
欣赏一朵花 行者孙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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