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作为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教育家,他的有教无类、教学相长、因材施教等教育思想迄今闪耀着瞩目的光辉。
孔子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
孔子学院也正在世界六十多个国家疯狂的生长,平均每四天世界上就多一座孔子学院。2000年诺贝尔获奖者甚至在瑞士洛桑发表宣言:“人类要想在21世纪获得更好,要到2000多年前中国的孔子那儿去寻找智慧。”
由此可见,孔子伟大的教育力量。那么,孔圣人的课堂究竟如何?他的教育究竟有没有瑕疵?
我们不妨借助《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来剖析。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开头一个“侍”字,就把参加的对象,以及人物的关系全部交待了。师生闲坐聊天,气氛和谐,关系融洽。
和蔼可亲的孔子首先说话了。他说:“不要因为我比你们痴长几岁,又是你们老师,你们就不敢说话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各人说说自己的志向罢了。”
孔子的语言很得体,立马打消了学生的顾虑,课堂气氛一下子就点燃了。
可见打倒师道尊严,拉近师生的距离,是走向课堂教学深处的关键。民主能产生和谐,和谐能营造合力,合力会推动课堂。而且这种和谐民主的课堂氛围很特别有助于思维能力的发散和延展。
孔子接着又循循善诱:“他们平时总抱怨没有人了解你们,如果有人想了解你们,想重用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这个假设性的话题很关键,学生不仅感兴趣,而且都有话可说。“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学而优则仕,才能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嘛!
子路按捺不住,抢先发言了。“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国是“千乘大国”,但夹在大国之间,地理环境危险,而且外有敌国入侵之患,内有饥荒侵扰之忧,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但子路只需三年,可以使得百姓达到有勇,并且知方。有勇,是变得勇敢,知方,是懂得礼义。变得勇敢,就能同仇敌忾,抵抗敌国入侵;懂得礼义,就能同舟共济,渡过饥荒的困扰。
子路要治理的国家不可谓不危险,问题不可谓不多,但子路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可谓不高明。
但夫子却哂之。“哂”是讥嘲的笑。这种笑是很要命的。那么,孔子为什么要哂?是子路胡说八道吗?
从《论语》中来看。孔子对子路的本领是赞赏有加的。
孟武伯曾向孔子打听子路的本领。孔子说:“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还有一次,季康子也问孔子:“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孔子回答说“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意思是,子路果敢决断,让他治理政事有什么困难?可见孔子对子路才能的推重。
这样一来,孔子的“哂”,惟一的解释就是孔子对子路不够谦让的批评。但这个批评却有失公允。
首先是孔子指责子路什么地方不够谦让?如果是批评子路“率尔而对”,则是吹毛求疵。因为孔子当时约60岁,子路约51岁。曾皙约39岁,冉有约31岁,公西华最小,约18岁。子路年龄最大,按照孔子所谓的“礼”,子路率先回答问题,不该有什么问题吧?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也是按照这个年龄的顺序排列的啊!更何况孔子不是鼓励自己的学生畅所欲言吗?而积极影响孔子号召,主动回答问题,畅谈自己的志向,不正是孔子的所愿吗?
如果是指责子路的志向锋芒毕露,我看也有不妥。从文章来看,应该是这个意思,孔子在后文直言不讳的说:“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礼,而礼最重要的是要谦让,但子路却锋芒毕露,所以要嘲笑他。从“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更能看出孔子对子路的批评。赤是最有才能的,但他却说只能做一个小相,而子路却要治理千乘之国,并且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可见子路的狂妄,不知收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但这个批评也是站不住脚的。我们不能因为赤过分的谦虚就要否定子路恰如其分的自信,更何况这正如孔子所言,只是各人谈谈自己的志向罢了。而且是关起门来,师生之间的坦诚的对话和交流。如果这种对话也这般藏着掖着,那么,这种对话还有什么意思呢?
但孔子还是“哂”了,并且是当着所有的学生的面。
和谐的氛围破坏了,课堂气氛马上变得沉闷,学生谁也不愿意回答问题了,畅所欲言的课堂没有了,悲夫!于是,孔子不得不点名提问:“求,而何如?”
谨小慎微的冉有回答说:“方圆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国家,让我来治理,等到三年,可使民众富足。至于礼乐教化,那就靠君子了。”
很显然,冉有把自己的内心藏起来了,他不敢用“千乘之国”,用了“方六七十”,感觉还是大了点,于是缩减为“五六十”。应该说,这个微妙的心理过程绝对是孔子“哂”带来的结果。如此小国,冉有也要用三年时间;对于礼乐教化,还要另请高明,真是谦虚得可以了。冉有的回答固然有他自己谦虚谨慎的个性,但更多是孔子课堂导向所带来的后果。
孔子明显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甚至也没有任何评点,于是继续提问:“赤,尔何如?”
公西华回答说:“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我不敢说自己有才能,不过愿意学习。宗庙祭祀或诸侯会盟的时候,我愿意穿上礼服、戴上礼冠,做国君的一个小助手。一个“非”一个“学”,一个“小”,公西华把孔子推崇的谦让推到了顶点。这是典型的看风使舵,公西华是孔子学生的翘楚,他居然只愿意做一个祭祀的小助手。孔子当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如果老师喜欢强调自己的观点和喜好,即使把课堂还给了学生,也仍然是变相的一言堂,是所有学生集体的鹦鹉学舌,所有的教学,哪怕是最民主的传授,也势必滑入专制的牢笼。
于是,孔子继续提问,“点,而何如?”
曾皙正在弹瑟,听到老师问自己,铿的一声,把瑟放下,站了起来回答说:“我的志向和他们三位有所不同。”
孔子说:“那有什么关系呢?各说各的志向嘛。”
曾皙说:“暮春三月,穿好春服、戴上帽子,和五六个朋友及六七个童子,在沂水中洗澡,在舞雩台上吹风,唱着歌儿游玩,然后回家。”
孔子长叹一声说:“我赞同曾皙的志向啊。”曾皙描绘的清风沂水、性天风月的生活暗合孔子壮志未遂,英雄无路的落魄心态。这是一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心灵共鸣。这种喟叹,不仅是孔子自己理想不能实现的忧闷,也有对弟子未来前途的担忧,更有礼治世界如此美好,但实现礼治世界何其难也的感慨。
曾皙的观点,赢得孔子的大加赞赏。这种礼治的极限固然美丽,但未尝不是一面飘扬的乌托邦,根本不可能实现。曾皙并不是孔子的得意门生,他的治国才能也并不一定有那么高。倒是他的儿子曾参,著有《大学》和《孝经》,并提出“吾日三省吾身”为后人所熟知。那么,既然容许曾皙信口胡来,为什么就那么苛求有实在本领的子路的实话实说呢?
最后,把曾皙单独留下来,孔子点评诸生,这更是一大败笔。
纵观孔子的这堂课,“哂”是整堂课失败的转折点,因为“哂”,和谐的课堂气氛不见了,畅所欲言的环境丢失了。导致下面的对话几乎无法进行。更严重的是孔子一个“哂”的动作,就等于把自己的观点和盘托出,一定要谦让,不要狂妄自大,学生还怎么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果然,这种限制使得学生畏首畏尾,他们只能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贬低自己的志向。由于这种课堂气氛的紧张,还因为孔子个人的导向,尽管很可能是无意识的,毕竟子路好勇、鲁莽,孔子的“哂”,很可能只是友情的提醒,让子路明白不能莽撞无礼,要谦虚含蓄。
孔子曾经说过:“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故退之。”但是,这个“哂”实际的效果显却然超出了孔子的所料。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学生言不由衷了。不仅学生之间没有形成真正的对话,甚至师生之间也没有必要的交流和反馈,就连课后孔子的一段评点,也还是在曾皙的追问之下。
特别重要的是孔子原先所说的是,每个人各言其志,但结尾却又褒贬学生,把所有学生的志向都纳入到自己的想法之中,这几乎就是请君入瓮。
德国诗人海涅曾写道:“每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随他而生,随他而灭的。”因此,保护学生的个性,彰显学生个性就显得最为重要,那么,容许学生保留一些个性,实际上就是保留学生的激情和棱角。
最严重的是,孔子在别的学生面前,批评其他的学生,这简直就是教育的大忌。要知道背后表扬,当面表扬,这是教育的常规手法。尤其是隔人表扬,效果最为显著,马上就会传到人家那去了,但是,背后批评,却最使人光火。
谚语说:“如果你不在背后批评别人,很可能别人也不会在背后中伤你。”当然,这种批评很可能是来自孔子所认为的“君子坦荡荡”,但作为我们却一定要引以为鉴。
清代学者张履祥在评点《侍坐》章时,说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四子侍坐,固各言其志,然于治道亦有次第。祸乱戡定,而后可施政教,初时师旅馑,子路之使有勇知方,所以戡定祸乱也。乱之既定,则宜阜俗,冉有之足民,所以阜俗也。俗之既阜,则宜继以教化,子华之宗庙会同,所以化民成俗也。化行俗美,民生和乐,熙熙然游于唐虞三代之世矣,曾皙之春风沂水,有其象矣,夫子志夫三代之矣,能不喟然长叹?!”
正因为孔子的“哂”,使得后来的人收敛,而这种收敛,居然成就了一场伟大的讨论,四个人的志向正好推进整合成了一幅圆满的礼治实现图,这未尝不是教育的意外之喜。教育,藏在魔鬼之中。谁又能料想到?
只为苍生说人话,不为君王唱赞歌
但书人间善与恶,哪管湮没与流传
情怀|热血|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