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失去了你

“还是忘不了她么？”

“早忘了哈哈。”

“我还没说是谁呢…”

第一次读这个段子的时候，我一下就笑了。因为总会脑补自己就是是问话的智者，洞察秋毫，英明神武。没想过如果自己是被问的会如何。

都说恋爱中的人是小孩子，有些道理的。因为小孩子掩饰谎言的技巧，大多都拙劣顽笨。正所谓人生中只有三件事不能掩饰嘛。一是咳嗽，二是贫穷，三是爱。

只不过，对于很多人而言，爱确实是奢侈品。

伍迪艾伦的新电影《咖啡公社》，就不躁不烈地讲了一个充满遗憾的故事。

上个世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少不更事的鲍勃去好莱坞投奔自己事业有为的舅舅菲尔。舅舅拗不过面子，给他安排了些闲差，让自己的女秘书瓦妮带他初步熟悉一下好莱坞。

瓦妮美极了。鲍勃很快爱上了她。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口嬉戏。他们一起去瓦妮推荐的小酒馆喝酒。吐槽上流社会的做作和浮华，赞美简单随性的快乐。

瓦妮一直兴致勃勃地充当鲍勃的导游，给他介绍好莱坞的明星趣事，正说着她发现鲍勃看她的眼神直愣愣的，嗯，似乎有一点像是没在听她说话。

于是她问他：

鲍勃脱口而出，在想——

但瓦妮满怀歉意地告诉鲍勃，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鲍勃有点尴尬，也很惊讶，「我以为单身的人才有这么多空闲时间……」。瓦妮告诉他，她的男朋友道格是个记者，经常出门旅游等等。于是这段感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鲍勃心里始终有瓦妮。他升职加薪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来找瓦妮一起去庆祝。

瓦妮拒绝了当晚的邀请，但是同意周三一起午餐。

周三，鲍勃准备好了鲜花、美食、香槟、音乐，正美滋滋地等待女神的出现。女神给他来电话了。

「嗨，鲍勃我想告诉你我今晚有急事可能去不成了。我下次补偿你好吗？我保证。」

谎称有急事的瓦妮其实是去见男朋友了。为什么去见男朋友要撒谎呢？因为她的男朋友，正是鲍勃在好莱坞的舅舅菲尔，也就是她的老板——一个人到中年的有妇之夫。

菲尔曾告诉瓦妮，他愿意为她离婚。

而现在面对欢呼雀跃地准备庆祝周年纪念日的瓦妮，他却说，自己离不开已经结婚25年的妻子凯伦和孩子。要分手。

心欲绝的瓦妮离开了饭店，哭着来了鲍勃的家。

瓦妮说：

从这一瞬间开始，鲍勃开始努力用自己的爱去包裹瓦妮脆弱受伤的灵魂。

他会带她去海边过周末，拉她游览好莱坞所有有名的电影宫殿。他能让瓦妮肆无忌惮地笑出来。

女人的爱有时候就是很「肤浅」的。她们喜欢那种被爱的的感觉。女神也不例外。瓦妮的心开始依偎在鲍勃的心上。

可惜好景不长。

鲍勃发现原来瓦妮的前男友竟然是自己的舅舅。而舅舅也因为实在是很爱瓦妮，干脆离了婚。

瓦妮最终选择了舅舅菲尔。

鲍勃很伤心，他回到了纽约，开始经营哥哥本的夜总会——咖啡公社，他经营得如火如荼，一时间名声大噪，这间夜总会成为了上层名流的宠儿；而鲍勃也遇到了新的爱人，结婚生子。

所有事看起来都很合理。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幸福。

直到舅舅菲尔带着新婚妻子瓦妮来到纽约，来到鲍勃的夜总会。他们吵吵嚷嚷地要求老板鲍勃跟他们坐下来喝一杯。鲍勃在看到瓦妮的一瞬间，他突然好像被勾走了灵魂，很慌张，很不自在，很不……鲍勃。

他还是坐下了。瓦妮变成了华丽的贵妇。她讲了个上流社会的笑话，但是鲍勃怎么也笑不出来。

看着曾经喜欢的人，变得市侩，世故，俗气。他借故走了，瓦妮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鲍勃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了，他说：

瓦妮无奈地一耸肩：「是啊就是这样，时间变了，生活变了，人也变了。」

鲍勃：「想想你那时候说的话，如果不是你那么悲伤，我可真就觉得你是在搞笑。」

瓦妮：「你说得对。可是，你也不是那时候的那个人了。」

瓦妮说出了一个悲伤的事实：

人们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所谓身不由己，并不是被强迫，而是生活没有给你太多选择。

瓦妮是个家境普通但是有着雄心壮志的姑娘。她曾经非常热爱表演，她曾经一心想要来好莱坞，住那种有游泳池的房子。她出席很多电影的首映式，慢慢生活的窘迫才让她发现曾经的梦想多么不切实际。所以她放弃了梦想，应聘了菲尔的秘书。瓦妮从没哭诉过这一切，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聊了聊。

但伍迪艾伦多鸡贼呀。她让瓦妮告诉鲍勃，自己来自美国中西部地区的内布拉斯加州。再看看金钱滚滚的好莱坞，你就知道，瓦妮是鲍勃心中的女神，菲尔眼里的宠儿，也是社会的玩物。她贫穷，也害怕贫穷。这就是她选择舅舅的原因。很现实，也很无奈——毕竟她苦过。

鲍勃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出场的时候，旁白对他的介绍是，「他是穷珠宝商马蒂·多夫曼和他困顿的妻子萝丝的儿子。」而在他发达之后，旁白也说道，「这次他有能力常住莱德和史蒂夫每次下榻的奢华酒店了。」

他的母亲曾因为一张1500美元兴奋得说不出话来，而鲍勃在好莱坞从前住的酒店居然还会出现电流不稳而导致停电的问题。导演依然从始至终没有渲染过鲍勃的窘迫。他把一切都隐藏在细节当中。

因此，瓦妮的离开显得势力而薄情；鲍勃的放弃显得懦弱而无能。他们选择与彼此擦身而过

——好像他们有得选一样。

后来在好莱坞重逢，瓦妮大方地邀请了鲍勃吃饭。她惊讶地发现鲍勃的妻子竟然与自己同名。

面对吃惊的瓦妮，鲍勃没有掩饰，「我觉得我还是迷恋着你，瓦妮舅妈」。鲍勃对瓦妮总是十分直接。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热情和爱意。他带她去精致的小饭馆做饭，带她去布鲁克林的赌钱地摊。

他们一起在纽约的中央公园喝红酒，对着落日深情而失落地表白。

鲍勃：「你知道吗，我一直想着你。」

瓦妮：「我也还会时不时想你。」

也许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亲吻了。他们有各自的家庭，那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牢笼。就亲吻吧，就承认自己是爱着的，就这一分钟。

瓦妮依然如旧回到了她的好莱坞，鲍勃继续经营着他的夜总会。事实上，鲍勃还是去好莱坞找过一次瓦妮。

瓦妮很诚实：「也许我们从此不再见面更好。每次都让我心情复杂。然后我就开始幻想…… 也许你也会幻想…… 但梦终究是梦。」

鲍勃：「我想有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消失。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就是为什么我有时候认同爱情是奢侈品的理论的缘故。你看过《喜剧之王》吗，你还记得尹天仇睡了柳飘飘之后的慌张吗。他不是不爱，而是他拿出全部身家，也爱不起。

我至今也忘不了张柏芝扮演的柳飘飘在出租车里哭成狗的样子。她不爱吗。她能怎么办。她爱，她也要为了来夜总会寻欢的老板，演出一副初恋脸。她爱，她也被辜负。

人的青春多短暂啊。如果你穷，就更短。

新年马上就要来了，鲍勃的妻子兴致勃勃地换上华丽的红裙子准备与众人在party上迎接午夜，她热烈地问自己的爱人美不美，自己又怀孕了看不看得出来。

鲍勃贴心地安慰说，美极了。

妻子忽然问他，是否出过轨呢？

鲍勃说，没，没有。

妻子说，梦到他在好莱坞与那个跟自己同名的女孩上床了。

鲍勃说，梦，终归是梦，对吧。

新年party很热闹，不管是纽约还是好莱坞，空气四散着酒精与物质的味道。

纽约，纸醉金迷。鲍勃把事情都处理得妥帖得当，旁友友人问他怎么好像「心不在焉」。

好莱坞，声色犬马。瓦妮把人际关系应付得如鱼得水，可菲尔也问她怎么好像「心不在焉」。

故事完。

每个爱情故事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什么是爱。

鲍勃和瓦妮，在他们的故事里都显得不够忠诚，不够执着。如果像琼瑶的小说，分手又如何，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但是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爱情是两回事。瓦妮是自卑的，她渴望安稳富贵的生活，也渴望无拘无束任性开怀的自我，命运为她安排了一个菲尔，一个鲍勃，就是逼她去放弃其中一个自己。

她也曾说，自己难以抉择。

要是她没有吃过那么多苦就好了。

如果她生来衣食富足，见惯少爷公子，财富和权力便不再能迷惑她。可是做人哪能那么贪心呢。瓦妮放弃了鲍勃，其中的煎熬折磨，我们看不到。世人从来看不到他人真正的内心。

我只是觉得鲍勃和瓦妮最后一次在好莱坞见面，很值得玩味。

他们都已经万贯身家，却依然选择在第一次吃饭的简陋餐厅相会，他们大概都想说，「我没变」。而瓦妮如果再坏一点，她就完全可以一边贪着丈夫菲尔的财富，一边享受与爱慕者鲍勃的激情。她有机会成为一个贪婪的女人的。但她没有。

「因为她会想象与他有关的未来。」

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悲哀。

-

我得到的都是侥幸啊，

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

公众号：宋雯婷